让“不动产”动起来
中国青年报 2022-09-28

 房产中介大概是全世界最有耐心的人。几乎每周,我都能接到不同中介的来电:又建新楼盘了,你有没有兴趣?在中介提到的那块热门地皮,星罗棋布的楼盘被道路精密切割。中介说,那块地皮的边缘即将新建一个让所有北京人都瞩目的小区。

  记住了,“这可能是最近几年购买刚需房最好的机会。”

  我几乎可以想象那块地皮未来70年的模样,新建小区一个挨着一个抢占着城市的剩余空间。不仅是北京,几乎所有城市都热衷于把原先的钢筋水泥楼房拆掉,然后再建新的钢筋水泥楼房,目的是要把更多人装进去。

  我对于中介的话术一点儿也不感兴趣,甚至对搬进一个固定的“家”有些恐惧。这意味着,我可能要背上房贷;要在“家”附近找工作,减少通勤时间;想换个城市生活,还得考虑房子那点事儿。

  某种程度上,我和这座城市一样,正在不断被挤压着生活空间,失去了闪转腾挪的机会。

  我开始关注临时建筑。那是艺术家和建筑师近几年最喜欢使用的工具——一种新型的、易建易拆的房屋建筑类型,优点是成本低、建造时间短,可拆卸重组。在摩天大楼密布的高密度城市里,剧院、音乐厅、体育馆、画廊也可以是临时的,办完展就拆掉。

  2012年伦敦奥运会,英国一家建筑事务所曾将篮球馆设计为当时全球最大规模的临时建筑。设计师接受采访时说,临时建筑不一定廉价,他会巧用灯光让这个篮球馆看上去能使用三四十年。在奥运会比赛结束后,其中超过三分之二的建材将被拆解、再利用。

  某种程度上,临时建筑更能适应城市突如其来的建筑需求。这些需求可能只存在半年或一年,但它是如此迫切又重要。

  比如,深圳要重建一所中学,但学生的课程不能暂停,于是,规划局在城市的闲置用地上,利用轻钢结构的材料建造易建易拆的学校,作为临时腾挪的校舍。

  在中国的西南山区,还有建筑师给牧民家庭的孩子搭建临时学校,这些学校可以随时拆,随时建,跟着牧民家庭的生活轨迹走。

  那或许才是人和物理想的相处状态:让建筑真正跟着人的需求走,而不是人要围着不动产转。

  电影《无依之地》里,失去工作的女人开着房车去旅行,哪一天抵达哪里,她就住在哪里。这种每天都在变动住所的状态,当然不适用于所有人。“临时”这个词听上去变动、漂泊,绝不是一个固定、安稳、像家一样的存在。

  但在某种特殊时刻,我们也希望逃离固定的家,去外面看看,不是吗?

  永久性建筑有它自身的意义。沿着北京中轴线而建的砖瓦,如今都成了文物和城市记忆,有它们特有的价值。一个城市的活力,既需要永久性建筑增加厚重感,也需要临时的、可移动的空间,灵活补充城市和居民渐进式的需求。

  少有人知道,北京的公交场站,除了精心设计的永久场站以外,还有三分之二是临时的,可以随着线路更改而变换,满足了大都市过渡性的需要。

  临时建筑的兴起,更像是一种灵活战术,用廉价、快速的建造方式,既满足居民的短期需求,又让城市规划能在时间的检验下不断修正。毕竟,人们难以准确预估未来50年的城市,究竟需要多少土地,以及什么类型的建筑。

  临时建筑同样需要政策、规划指标和建设标准,但比较可惜的是,它受到的关注不够多。

  曾有一段时间,临时建筑总和违法建筑混为一谈。人们对于临时建筑的印象,总和违建、堵路挂钩。其实,土地管理法、城乡规划法早就写明了,临时建筑是可以合法存在的。

  2008年汶川大地震以后的映秀,在废墟上搭起“临时小镇”,托着那群刚刚经历地震的居民,度过震后漫长又艰难的重建。

  蓝顶白墙的板房里,塞满了从废墟里挖出的家当:花盆、电视机、冰箱。在这些临时的家里,日子依然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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